[Biography] Johannes Gutenberg

古騰堡與他的印刷術


中世紀的知識傳播

對於西方文明來說,西元 1454 年可說是個別具意義的年份。家住神聖羅馬帝國美茵茨選侯國(Erzbistum Mainz)的約翰尼斯・古騰堡(Johannes Gutenberg, c. 1400?-1468)在故鄉開始印刷日後被稱作《古騰堡聖經(Gutenberg Bible)》的拉丁文聖經印本。

據信,古騰堡在世時並未留下任何畫像,現存的都是依照後來友人回憶繪成的。(Source:LoretoLeon9 @ Wikimedia Commons)

這其實不是古騰堡第一次嘗試印刷。在更早之前,他便曾使用他的新發明 —— 金屬活字印刷機 —— 來印刷一些實驗品,只是可能因為品質不佳、或是達不到他的期望而被銷毀,而這批印本可說是他給這台機器問世前的期末考。看著他的活字印刷機在紙張來來回回上墨壓製,古騰堡深信著,他有能力能夠「量產書籍」。

在近代印刷術尚未被發明的中世紀裡,要生產一本書 —— 不如說要抄一本書 —— 可說是件大工程。隨著文本頁數的不同,手抄員(scribe)可能需要花費數週、數個月才能抄完一本書、甚至是數年才能抄完一本書。除了時間成本所費不貲之外,人類於抄寫的過程中,也有可能發生拚寫錯誤、漏字、甚至是跳頁的各種意外,對文化的傳承和保存可說非常不利。

手抄員的一生幾乎都待在繕寫室裡,不分日夜的持續抄書。(Source:Medievalists.net)

此外,莊園(manor)作為中世紀裡最基本的經濟與社會單位,而教堂又做為莊園農民的信仰中心,在宗教與生活密切結合的情況下,對於深知「識字就能讀書、讀書就能解經」的羅馬天主教會(Ecclesia Catholica,又名羅馬公教,在宗教改革之後亦被稱作舊教)來說,若在社會之間推行識字閱讀運動,便相當於下放「解讀聖經」的權利予人民,這是教會完全不想預見的結果。

在中世紀的莊園體制中,教堂常常做為領地內農民的信仰中心。(Source:The Medieval Manor Assignment via Liza Buskhrikidze)

因此,教會僅教授神職人員學習讀字與寫字。當時的手抄本(manuscript)大多都是由修道院的院士負責抄寫,而內容也多為聖經或和宗教有關的文本 —— 也就是被教會過濾過的知識與文本,並將那些不利教會的、會動搖「教本」的思想則通通被打為異端(heresy)。 雖然「每本手抄本都是每位手抄員獨一無二的心血」一事聽起來似乎十分浪漫,但在沒有網路的年代裡,手抄本作為少數能夠分享資訊和傳承知識的載體,其昂貴的生產成本、稀少性、教會的消極態度、以及缺少閱讀需求的阻礙之下,讓整個歐洲社會發展遲滯不前,平民的識字率普遍低落。

BPL MS q Med. 172, a Dutch book of hours, ca. 1470, with illuminated miniatures attributed to the Masters of the Zwolle Bible.

而古騰堡的活字印刷術,正準備在這一灘爛泥中投下震撼彈。

金屬字模與哥德紡織體

這批由古騰堡所設計的哥德紡織體(textualis)拉丁文字金屬活字字模(matrix),本體由鉛和錫的合金製成,被視為是世界上第一個專為印刷而設計的字體。和傳統需要為了單一頁面專門製版的雕版印刷不同,基於金屬字模的活字印刷術只需要由雕字師為每個字形(glyph)雕製一次活字,再交由檢字師和排版師從字模櫃中檢索、製版即可。

雖然「重複使用」一事代表對金屬活字耐用度的考驗,但幸好當時的冶煉技術已經可以滿足這個條件,為複製文書之路提供了可能的環境。 這裡的哥德紡織體,可說是哥德體(blackletter)的祖先,最早出現在 12 世紀的法蘭西東北部和低地地區(Benelux),並在日後傳入日耳曼地區。其在書寫時的字距和行距都非常小,在紙上就像是用針線來來回回,像是在編織毛毯一樣而得名(該字的辭源是拉丁文的 textur,意為紡織)。

在字距和行距都極短的視覺效果之下,使用紡織體印刷的頁面對比十分鮮明。(Source:The collection of the Library of Congress)

和過去手抄本常見的加洛林小寫體(Carolingian minuscule)相比,哥德紡織體更高更窄,字與字之間的連寫情況也降低許多,可以明顯的區分每個字母的存在,並透過棱角(lozenge-shaped finials)、尖叉(sharp forks)等的裝飾來強調垂直筆畫,對於擁有上升部(ascenders)的字母而言明顯,甚至是連 c 或 o 這種概念上是曲線的字母也改由直線來構成。

使用哥德紡織體印製的《古騰堡聖經》。(Source:Liberty University)

另外,過渡到哥德體後,一個劃時代的發明也出現了,那就是替小寫的 i 和 j 加上頭上的點或是撇。在加洛林小寫體裡,i 和 j 是沒有上面那一點的,雖然聽起來好像沒啥太大的問題,但如果是在連寫 m、n、i、u 之類,擁有密集垂直筆畫(minim)的字母,就有可能出現看錯、或是抄錯(有些錯誤甚至被繼承到後來的語言中)的問題。

像是拉丁文中的「mimi numinum niuium minimi munium nimium uini muniminum imminui uiui Minimum uolunt.」(英譯:the smallest mimes of the gods of snow do not wish at all in their life that the great duty of the defences of the wine be diminished.)看起來就是一團長得一模一樣的直線。

拉丁文中的「mimi numinum niuium minimi munium nimium uini muniminum imminui uiui Minimum uolunt.」在不幫 i 加點的情況下,看起來就是一團長得一模一樣的直線。(Source:Wikipedia)

這個問題要一直等到 14 世紀後,手抄員普遍會在 i 和 j 上面加上一點後才改善許多。

那識字率呢?

此外,為了讓墨水能夠順利在字模和紙上暈開,古騰堡則另外手工調製了一種摻有松烟(lamp black)、類似油漆(varnish)的油性墨水,開啟了後世在字體設計與印刷領域的研究。

由英國 University of Reading 的教授 Alan May 根據史料重現的活字印刷機複製品。(Source:Martin Andrews)

以哥德紡織體印成的書本非常有特色,雖然密密麻麻的排版對現代人來說卻不容易閱讀,但仰賴活字可快速排版、印刷、生產的性質,古騰堡的發明確實大大減少了印刷所需要的成本和時間 —— 畢竟要找一個字放在板上,肯定比重新刻一個字來的簡單快速。

據信,從 1454 年到 1455 年為止,古騰堡和他的助手們共用上了 290 多個不同的字模,印出了約 180 套的拉丁文聖經,其中 135 套印在紙上,另外的 45 套印在羊皮紙上。日後因每套兩冊、每冊 1286 多頁、每頁 42 行而又名為《四十二行聖經(42-line Bible, B42)》。至今,共有 49 本的《古騰堡聖經》被保存下來,其中多數都是殘缺破本,僅有不到一半的數量是完整的。

位於紐約公共圖書館、編號 42 的《古騰堡聖經》,不完全本。(Source:NYC Wanderer,Kevin Eng @ Wikipedia/CC BY-SA 2.0)

雖然該數量和現在出版業能在短短幾週內就能刷出兩千本比起來相形見絀,但這批真正意義上的「首刷本」確實有不凡的地位。當印刷速度加快、印刷成本降低後,印刷的量也能隨之提升,對於文化、科學、以及新聞的傳播來說也變得更加容易,資訊傳播的媒介革命就此展開。

古騰堡的這項發明並沒 ​​ 有讓他發大財,但卻為書籍的商業化量產奠定了基礎。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活字印刷術由美茵茨地區傳播到整個日耳曼地區,接著向西、向南與向北傳往法蘭西、義大利和英格蘭地區,埋下了出版印刷業的種子。

不過,只要印刷一事變得容易,知識就會普及於大眾,民間的識字率就會提升嗎?這可不一定,接下來的故事還很長、很長。


※《古騰堡聖經》全文現代掃描版本,可以到英國牛津大學的博德利圖書館(Bodleian Library)瀏覽: https://digital.bodleian.ox.ac.uk/objects/bea56620-793f-4dee-875d-ff051563292a/

Reference

  • 曾培育 (2009)。十五世紀德國活字印刷與哥德活字初期造形研究。設計學報 (Journal of Design), 10(1)。
  • Briggs, A., & Burke, P. (2009). A social history of the media: From Gutenberg to the Internet. Polity.
  • Jay Moschella (2019). Medieval Manuscript Highlights: Books of Hours at the BPL. Retrieved from Boston Public Library, Web site: https://www.bpl.org/